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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何评价张居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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栋梁

1、荆州小秀才

我叫张居正,朋友们叫我叔大,同事们叫我太岳,太爷爷叫我圭儿。学生叫我张先生,有人叫我死鬼!你猜她是谁?

大人物的降生,总是不平凡的。当然我也是。

我不是哪吒,妈妈没有怀孕三年,可是母上大人她幸苦了一年才将我生下。

爷爷说,生我时,他梦见遍地大水,流满屋子,惊恐地不得了,厉害得很!

我说,发大水有何厉害的?他笑着说,你知道那水来自哪里?那可是从张少保的地里流出来的水。

谁是张少保?

一个姓张的少保呀!

太爷爷说,那晚我也做了一个梦:月亮落入咱家的院中的大水缸里,满缸发光。我近前一看,你猜怎么着?一只白龟浮现水中央。

是这样呀,那太爷爷您就给我起名叫白圭吗?

嗯嗯!太爷爷捋着胡须,好像好有成就感的样子。

您好随便啊!

我家祖祖辈辈没出过一个举人,可是到我这儿,这个魔咒要被打破了。

据说,我两岁的时候就认识《孟子》里的“王曰”二字。五岁的时候,我入学读书,十岁通六经大义。人称“荆州小神童”。

嘉靖十五年,我十二岁,前去荆州府投考,补府学生。知府李士翱拉着我的手,言道,你这孩子我曾见过的。昨天,我做了一个梦。我这人平时不做梦的。突然来了个梦,那这个肯定准。我梦到一个老神仙,他给了我一个玉印,吩咐我转给一个孩子。今天我一看,这个孩子就是你啊。不过,白圭这名字不太好,你往后叫张居正吧。

好吧,我明白了,知府大人在和我这个小秀才套近乎呢。作为答谢,我给您唱首歌,左手,右手, 一个慢动作;右手,左手,慢动作重播。这首歌,给你快乐,你有没有爱上我。

童年是幸福的,但是儿时,总会有个讨人嫌的小伙伴。我也不例外,那个辽王富七代朱宪㸅。总欺负我耶。也许,就是因为我是他妈妈眼中别人家的孩子吧。小样儿的,嫉妒我。

第二年,我去武昌考试,这次要考上,我就是举人啦。荆州张举人,想想也不错嘛。可是,有人从中作梗,我没考上呀。那个人就是湖广巡抚顾麟。他认为我太年轻,应该多经历些事情。

我勒个去,难道您不知道张爱玲吗?她说,出名要趁早。

也许,是他后悔了,愧疚了,请我吃饭,还唤出他儿子,拜见我,“此乃荆州张秀才,他年当枢要,汝可往见之,必念其为故人子也。”好吧,你是我哥们,你儿子是我侄儿,他年我发达了,会照顾我侄儿的。可是那年我刚十三岁,这样合适吗?

嘉靖十六年,我又去乡试,这次没人捣乱,果然中试。十六岁的小举人,也不错。顾麟此时正好在安陆,听说我考中了,让我过去叙叙旧。我知道,叙旧是假,其实,你们都懂。他呀,就是不好意思,开这个口,请我吃饭就明说嘛。

唉,老毛病还是没改啊,一见我就解腰带(上次送了一条)。那么人看着呢,“古人都说大器晚成,这是说那些中材的,当然你不是中材,上次是我不好,耽误你了,我错了。这条犀带送给你。”

妈的,有人心胸狭隘,看不得半点别人的好。朱宪㸅那小子看我中了举人,怀恨在心,赐我爷爷喝酒。爷爷看到孙儿中举,辽王又赐酒,高兴,开怀畅饮。可是他小子一杯接一杯,不让爷爷停,一直逼他喝。爷爷,竟然……竟然醉死了……

第二年,会试。这年我十七岁,家里看我太小,第一次出远门,还是不要去了。嗯,反正,我还想再玩两年,那么早就工作,太烦。

嘉靖二十三年,我入京会试,没中。我不伤心,这没有什么,结果一点也不意外。中二的年纪,谁肯循规蹈矩。我要写出那种有古韵,又合乎当世的奇文,赛过屈宋班司马等人。可是三年里,新功未成,旧业已芜。

那就这样吧,过了中二年纪,循规蹈矩就循规蹈矩吧。嘉靖二十六年,我入京考试,中二甲进士,选庶吉士。

庶吉士,我可是储相。

2、蜗牛

翰林院的生活很悠闲,大部分时间在寻章摘句,研究歌词歌赋。有时,也侃侃大山,讨论一下国家大事,什么东南倭寇,什么西北复套啊。

最近大家不讨论了,皇上不喜欢呗。听说夏言和曾铣因为复套问题,被砍了头。没有金刚钻,就别揽那个瓷器活。

偶尔,严阁老来翰林院坐坐。大家一窝蜂似的围了上去,个个谄媚至极,捶腿的捶腿,揉肩的头肩。一帮小人,趋炎附势。

“都让开,严阁老,您看看,这是我给您写的《代谢赐御制答辅臣贺雪吟疏》,请您过目。”好不容挤过人群,来到严阁老面前,终于能表现一下啦。严阁老,您一定要看啊,我的文笔好得很,包您满意。

初夏是个多雨的时节,淅淅的雨声在窗外打个不住,一只蜗牛在蜷缩在窗台,小心地,探出触角。(张居正像蜗牛一样,正在或左或右地伸出触角,寻觅政治上的支援。)

转眼三年过去了。政治上,我也有了些小看法。精心准备了好久,我写了一篇《论时政疏》送了上去:“其大者曰宗室骄恣,曰庶官疾旷,曰吏治因循,曰边备未修,曰财用大亏,其他为圣明之累者,不可以悉举,而五者乃其尤大较著者也。”

我认为我的奏疏一上,立即会引起皇上和严阁老的重视,到时候,他们会发现我这个天才少年,从此我便会飞黄腾达,迎娶白富美,拜相入阁,走上人生巅峰。我表示,我想多了,这篇奏章如石沉大海,没有激起半点涟漪。

遥想汉文帝时期,一个二十余岁的洛阳少年。他的《治安策》论众建诸侯以遏乱萌,这是汉朝的时局的对策。

宗室骄恣,现在,谁信啊。武宗时,确有诸侯造反两次。但就像宁王朱宸濠那样的声势,才折腾了不到四十天,就被阳明先生给平定了。

如今,皇上信奉道教,徽王信奉道教,皇上封他太清辅元宣化真人,辽王信奉道教,皇上封他清微忠教真人。这不过是讨皇上欢喜的一种可怜相,还有什么远大的志趣呢。骄恣,骄恣个屁。

好吧,我加上这条,不过想趁机捅辽王一刀,但是除了宗室骄恣,另外四条不是很好吗?

蜗牛的触角伸出来了,它感觉外面的世界,不太好,很快地缩了回去(这个镜头要特写)。

我一个小破翰林,瞎操什么心,国家大事有大佬们呢,我还是安心写文章吧。

嘉靖二十九年,俺答寇大同,入蓟州,攻北古口,同时从黄榆沟溃墙入境,很快兵临城下。城是北京城,堂堂明帝国的首都,被一群野蛮人包围了。

朝廷居然无作为,任由这群野蛮人在城下抢劫一遭,然后大摇大摆的走了。事后问责,严阁老居然安然无恙,兵部尚书丁汝夔弃市,他活该,谁让他一兵不发。有人会说,不是严阁老让丁汝夔不要轻易开战的吗?是严阁老说的,那又怎么样?他是兵部尚书,还是你丁汝夔是兵部尚书?同样的是兵部尚书,你有什么脸去见于大人?

蜗牛的一个触角及时收回,另一个却探了出去(也给镜头吧。这只小破蜗牛抢镜好几次了。严嵩那边碰壁,张居正开始倒向了徐阶)。

朝廷中的徐阁老,人还错。当俺答兵临城下的时候,他指出俺答的“求贡书”,是用汉文写的,应该再用鞑靼文再一份,免得到时候,他们不认账。当然什么文字不重要,这只是一个缓兵之计,我们需要时间,要等四方的勤王之师。

军队来了,结果你们也知道,我方死了不少人,却没有开战。

Why?

这个国家,药丸!

兵备如此松弛,让一群野蛮人兵临首都。

经济如此落后,后勤得不到一点保障,勤王之师来到帝国首都,居然没有饭吃。将士们一腔热血,不远万里,保家卫国。可是居然没有饭吃,如此能不寒了将士们的心,将来又谁肯为这个国家卖命?

朝政依旧,严阁老忙着捞钱,徐阁老一心一意研究青词。呵呵,徐阁老,您和严阁老一样,一点作为都没有,一个尸位素餐,一个故位希宠罢了。

“种松勿负垣,植兰勿当逵,临市叹黄犬,但为后世嗤”,没有什么好留恋的,我还是走吧,江陵的山水在向我招手。

3、纵情山水

厌倦了也好,逃避也罢。嘉靖三十三年,我请假回江陵。筑室小湖山中,读书写诗,种瓜种豆,再养上一直大白鹤。陶渊明、林逋也不过如此吧。

日子闷了,去游览一下衡山,登高赋诗。

“初闻铁骑近神州,杀气谣传蓟北秋。”

呸!玩就好好玩,还想着国家大事。

张居正,张居正啊,你能不能愉快地玩耍。

玩都不能痛快,还要应付那个大傻子。辽王你说你喝酒,追女人每天的行程满满当当的,还要缠着我,作对吟诗。这些酸秀才才爱的活计,你掺和什么?难道还要考秀才?你不如继续发挥特长,做你这个光辉有前途的富七代。

哼,我都给你记下了:擅自外出藩地,用私生子冒充嫡子。

“欲骋万里途,中道安可留?各勉日新志,毋贻白首羞!”

江陵的山水看厌了,我发现我还是怀念北京。也许我只热爱政权,根本无心山水。

“国士死让,饭漂思韩,欲报君恩,岂恤人言!”

爱咋咋地,不管了,我要去北京。

4、嘉靖的尾巴

嘉靖三十六年,秋,我从江陵赶来。政局依旧,严阁老大权在握,徐阁老还是精心研究青词。表面平静,其实暗流涌动,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时刻。

隐忍,隐忍,再隐忍。暴风雨来得好象晚些,怎么还不见风?

嘉靖四十一年,暴风雨终于来了,它把这积攒了几年的雨量一次倾下,猛烈壮观。严阁老老了,年迈的身子骨,经不起这场风暴,倒下了。

徐阁老成了内阁新的掌门人。

“狂歌袅袅天风发,未论当年赤壁舟。佳辰已是中秋近,万里清光自远天。”

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, 解放区得人民好喜欢。

我的好日子来了。

嘉靖四十五年,皇上驾崩。徐阁老找我来商量草拟遗诏。

我没听过错吧,找我来商量遗诏。

遗诏是圣旨啊,皇上一辈子,四十五年,最后的圣旨啊,最后一次,它可以肯定四十五年功绩,可以否定四十五年的一切。盖棺定论呀,大行皇帝,您聪明了一辈子,紧紧把握着政权,想不到最后的最后,落我们手里了。

5、火箭

两个月后,我升任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,随后,我在十四天内入阁,领吏部左侍郎,接着我被任命《世宗实录》编修。当月又负责重录《永乐大典》,马上我被任命为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。隆庆元年,我又被授予更高的荣耀:少保兼太子太保。

“姓张的少保,张少保家的水。”

我想起爷爷。(回忆儿时和爷爷温馨的画面)

坐火箭,除了坐火箭,没法形容我的升官速度了。仅一年左右的时间,我从正五品升到了从一品。

6、内阁大乱斗

严阁老倒台了,永陵躺下了。穆宗皇上是一位宽厚的君主,好吧,他爱女人,爱喝酒,爱跟内监们一起玩耍,就是不爱这政治。

群龙无首,这下内阁可热闹了。

我先介绍一下现在内阁的成员:徐阁老、李春芳、郭朴、高拱、陈以勤老师、我。

其实我不想讲这个的,一是要想讲明白篇幅太长;二是这些内斗也没有促进生产力的发展,三是,我戏太少。那我偷个懒,就不细讲了。

总之,因为言官的努力,高拱致仕了,郭朴也没有顶住压力,走了,最后徐阁老也走了。

李春芳成了内阁首辅,他只是一个好好先生,谈不上什么作为,老师陈以勤也是。他们当个太平宰相足以,在动乱中,只能抓瞎。

国家的重任压在我一个人肩上了。张居正,你要努力!

隆庆二年八月,我上《陈六事疏》:(一)省议论;(二)振纪纲;(三)重诏令;(四)核名实;(五)固邦本;(六)饬武备。

你们也看到了,有什么远大的政见吗?

没有,这些都是平凡的意见,没有高超的理论。我不是政论家,我是一个现实的人,这一切的主张,都是针对当时的需要。

二十年前,我的《论时政疏》与现在的《陈六事疏》当然有一贯的地方,但是二十年的经验,还有二十年的政治生活,我的主张发生了不可磨灭的变化。我的议论已经摆脱了少年文人习气,一切扼中要点,我所陈述的六件事情,其实分为两项:第一论政本;第二论急务。

一条到四条是论政本,我希望皇上有主张,有决断,一切的诏令要实现,一切的政策要落实,一切的言论要控制。说白了要独裁,独裁政治才能集中力量办大事。

我希望皇上您要像秦始皇,像汉武帝,像太祖皇帝。如果您做不到,我可以伊尹,霍……或者赵普,如果把时间拉近些,我希望您让我做于谦。

“览卿奏,俱深切时务,具见谋国忠恳,该部、院看议行。”套话,空话,皇上对政治一点都不感冒。“嗯,你的奏章我看了,好,很好,你是个忠臣,让六部和都察院看着办吧。”

好了,政本先放下,急务不能等啊。

边关吃紧。

我朝的制度,完全是战时体制,国家的首都,政治中心,放在了第一道线上,只有敌人突破长城,就能兵临城下。

长城至关重要,我朝在长城以内设有九镇:辽东、蓟州、宣府、大同、榆林、宁夏、甘肃、太原、固原。河套一带敌人比较薄弱,西边四镇还算安定,太原在内长城以内,也还行。吃紧的是辽东、蓟州、宣府、大同四镇。

嘉靖二十九年,设总督蓟辽、保定等处军务一员,设总督宣大、山西等处军务一员,简称蓟辽总督,宣大总督。这是北京的左右两翼,拱卫着国家的中心。

辽东距离鞑靼的中心比较远,宣府、大同有山可守,蓟州是最危险的地方,重中之重啊。

我一定要慎重考虑蓟州的人选。有人建议谭纶、俞大猷、戚继光。嗯,这三人不错,经过战争的洗礼。

谭纶本是总督两广军务,我立即召回为兵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,总督蓟辽、保定军务。大猷老了,还是不要动了,戚继光召为神机营副将,总理蓟州、昌平、保定兵事,总兵官以下,悉受节制。总理,戚继光是总理,有人肯定会很奇怪,我朝武将最高官职不过总兵,戚继光一个武将居然能上总理?

咋滴?我就是偏袒戚帅,我乐意。你要本事,蓟州你去啊。

我这里我顺便提一见小事,哈哈……

我没有笑,我是严肃的,堂堂大学士怎么会不稳重呢。

那个富七代,对,没错,就是辽王,那个大傻子。生活不检点,有人弹劾他。皇上派刑部侍郎洪朝选去调查此事。

话说,那个傻子不是信奉道教吗?他的道教神仙会保佑他逢凶化吉的,就算没有,不是还有皇上派的洪朝选吗?可是这傻子等不及了,也许想起了那出《窦娥冤血洒幡竿》的杂剧。

他也竖起了一面白旗,上书“讼冤之纛”四个大字。

按察副使笃臣正在江陵,认为辽王揭竿起义,造反了,立即派了五百兵士包围了辽王府。笃臣好样的,他比阳明先生厉害,不论时间上还是耗费上,就迅速地平定了藩王的叛乱。我给他100分。

6.5内阁大乱斗(下)

隆庆三年,赵贞吉入阁。他有才,又有一颗报国心。赵贞吉和我老师陈以勤是同乡,但是他是嘉靖十四年的进士,老师是二十六年的进士,这么说吧,内阁中都是他的后辈。

所以这位老小子,狂妄的很。

不知道用了手段,高拱也杀回来了。据传闻他是通过内监再次被起用的。这次高拱可是意气风发,不但入阁还兼掌吏部事。注意我的用词,兼掌,不是兼。

不说了,我得去拍马屁了。

“恭喜,恭喜!恭喜老哥重掌枢要,从此,国家又有了顶梁柱啦。”

“老弟客气了,你也不赖呀。”

“是吗?谢谢老哥夸奖,老哥是周公,我好比召公,我们共同辅佐圣明天子,好不好。”

“好好!”

高拱这个愣头青的杀回,让赵贞吉很不舒服。隆庆四年,左都御史王廷致仕,赵贞吉和首辅李春芳说了,要兼掌都察院。老好人李春芳看热闹,不嫌事大。好,你要就给你。

一边是行政权,一边是检察权,旗鼓相当啊,针尖对麦芒,从此以后这两个人开始了无尽的撕逼

长江后浪推前浪,前浪死在沙滩上。赵贞吉最终还是败下阵来,但是他拼尽最后一口气,要求解除高拱见掌吏部的大权,以免私党建立。

在高拱和赵贞吉撕逼期间,俺答和自己的孙子,为了一个女人,爆发了家庭矛盾。我、宣大总督王崇古、大同巡抚方逢时化身正义的居委会大妈,成功地解决了他们的家庭矛盾。我大明朝和俺大之间决定搁置争议,共同开发边疆。

由于外交处理得好,王崇古升任太子少保、兵部尚书,宣大总督如故;方逢时升任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。兵部尚书、侍郎连带我们大学士一概封赏。

这件事由于兵部尚书郭乾表现太差,没办法,没决断简直和首辅大人李春芳有一拼。高拱找了理由把他给免职了。高拱这时想到了一流军事专家杨博,可人家曾经当过吏部尚书,怎么愿意再回兵部呢?

高拱就是高拱,杨博还是吏部尚书,高拱让他管理兵部事情,自己管理吏部事情。赵贞吉如果还在,肯定哭了。自己好不容易拉高拱下水,没想到人家虽然没名分,但有实。

徐阁老临走之前,将三位公子托付给我。

如今高拱再相,他可是有仇必报的人。李春芳老好人一个,想居中调停。可高拱是什么人,本来他就想上位首辅,结果还没找李春芳麻烦,李春芳自己却跳了出来。春芳既然不眷恋政权,为何要和你高拱斗,好!这年头,好人不好当。老子不干了,李春芳索性致仕。徐阁老的三位公子同时被抓,两位充军,田产也充公。徐阁老一再和我通信,我除了安慰老人家,别无他法,我可不敢得罪高拱。

虽然我不敢,但是有人敢。

高拱入阁以后,殷士儋想,陈以勤、高拱和我都是因为裕邸讲官的缘故入阁。他也在裕邸讲过学,轮也轮到自己入阁了。

可是高拱不打算提携殷士儋,他准备提携张四维。张四维性格恭顺,殷士儋倔强。好吧,既然你高拱不打算提携,殷士儋就自己想办法,你高拱通过内监入阁了,我殷士儋为何不能?

终于殷士儋通过特旨入阁了。

从此两人水火不容。

高拱发动言官不断弹劾殷士儋,高拱部下第一大将都给事中韩揖还没有正式上疏,就扬言威胁了。终于殷士儋忍不住了,他不是徐阁老,没那么好的耐心。在一个适当的机会,任性了一把。

我朝的故事,每月初一、十五,给事中要到内阁和大学士见面,大家作一个揖,称为“会揖”

,原是一个沟通交流的机会。

这一次,都给事中韩揖到了,会揖后,殷士儋开门见山,“听说科长对我不满意啊,不满意不妨的,可犯不着给人利用呀。”

堂堂一个内阁大学士居然在内阁中说出这样的话,韩揖当时就懵逼了。高拱听出了指桑骂槐,过来说道:“这算什么体统!”

高拱一说话,事情就简单了,不成体统的体统多着呢!少保、武英殿大学士殷士儋撸起袖子,一手指着少师、建极殿大学士兼掌吏部尚书高拱,痛痛快快地骂了起来;“驱逐陈阁老的是你,驱逐赵阁老的是你,驱逐李阁老的是你,如今想要提拔张四维,又来驱逐我!内阁是你们家的吗?”

当时,少保的双拳离少师只有0.01公分,说时迟,那时快,我、少傅、建极殿大学士张居立即上去拉架。“你张居正也不是好东西,徐阁老对你可有知遇之恩,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……”

我操!我就想,皇上要是也在文华殿该多好,不知道他看见少师、少傅、少保三个老头掐架,会不会笑呢?

经过这一闹,殷士儋也没脸待下去,悄悄地走了,正如他轰轰烈烈地爱过,不,是闹过。

殷士儋走了,这回内阁就剩下我和高拱了,真的是周公、召公了。虽然我事事小心,但还是感到不安。我和高拱的位置太接近了。

在不断的政治战争中,皇上厌倦了,你们闹,我去静一静,他躲进了昭陵,从此不再出来。

7、登顶

大行皇帝离别之时,托孤高拱、我还有高仪。高仪是刚刚进入内阁的,还不到一个月,有些临危受命的赶脚。

大臣们在内阁痛哭,高拱更是嚎啕得不能自已,“十岁的太子,怎样治天下啊!”他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更加重了。

这时,政治上崛起了一股新势力,冯保。冯保在世宗朝时就已经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了。穆宗一朝他多次想当掌印太监,可每次都有高拱的反对。这也难怪,高拱是靠着内监再次被起用的,他当然想用自己的人。

我朝的政治,本来充满弹性,司礼监的职权,没有明确的范围。名义上司礼监掌印太监是“掌理内外奏章及御前勘合”,秉笔太监是“掌章奏文书,照阁票批朱”。实际上他们的职权可以无限的扩大。掌理奏章是一个上下其手的机会,照阁票批朱是对于内阁票拟的谕旨,用朱笔加以最后的判断。这都是皇上的事情,后来皇上撂挑子,“批朱”的事情落在司礼监秉笔太监手上。虽然内阁大学士是皇上的私人秘书,但是秉笔太监成了皇上的机要秘书。这实际上真正的相权在太监手里。

现在冯保和高拱公开对立了,首先冯保利用皇后和皇贵妃的同情,驱逐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冲,夺取了他的位置。

现在我们看看双方的阵容:

政治机构,司礼监vs内阁。

人员,冯保的身后有皇后、皇贵妃,尤其是皇贵妃,小皇帝只有十岁,当然和母亲站在一起了。高拱的身后有六科给事中和十三道监察御史。高拱是政治老斗士了,他战胜了好几位元老,当然看不上一个新进的掌印太监。他的身后有舆论和群众。亲密战友有高仪和我。高仪是高拱自己引进的,我当然不会背叛他了,我们是十几年的战友,我不说过他是周公,我是召公吗?

高拱最痛恨的就是中旨了。中旨是皇上的手谕。诏令是要经过中书省,才能生效的。我朝废除中书省,诏令要经过内阁才是合法的。我朝在内阁以外,还有通政司和六科,对于皇上的手谕有随时复奏封驳之权,因此皇上颁发手谕也是受到拘束的。可是,法制归法制,事实是事实,一般情况下手谕还是不免出来。

冯保就是通过穆宗遗诏当上司礼监。当时,高拱气得直跺脚,对传旨太监骂道:“皇上年龄小的很,中旨是谁的旨意,你们这帮死太监,老子迟早把你们赶跑。”

传旨太监告诉了冯保,冯保懵逼了,这么嚣张?冯保哭哭啼啼的去皇贵妃那里告状,穆宗皇帝驾崩那天,高拱在内阁里吵吵,“十岁的孩子,怎样做皇帝啊!”

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冯保稍微改造了一下高拱的句子,又恰到好处的提出了一个疑问句。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皇后、皇贵妃一下子紧张了起来,连小皇帝也变了脸色。

高拱当然也不能闲着,冯保是司礼监太监,他现在又利用中旨提督东厂了。司礼监掌印太监管宫内,东厂宫外,宫里宫外,冯保都能管,这还了得,他冯保成了实际的独裁者。高拱发动给事中、御史“嗖,嗖”的上疏弹劾冯保,一刻也不能闲。

内阁其他人呢?哦,高仪从入阁开始,就生病,一直在家养病。我忙着穆宗的葬事,没空啊。我不在北京。哎呦喂,各位看官,你们别闹,我不在北京,怎么对高拱和冯保的事情这么清楚。我……我……我后来听说的,毕竟事情闹得这么大,又有谁不知道。

穆宗葬事不可能一直忙吧?

哎呦喂,我说各位看官,你们怎么这么多问题。

你们说天这么热,路途又这么辛苦,我中暑了,请假在家,难道不行吗。

隆庆六年六月十六日,天还没有亮。小皇帝召集大臣们到会极门。高拱去了,他满以为这次一定能赶走冯保。没想到,此时的冯保正站立在小皇帝旁边,两人对视着,“完了,全完了。”高拱瞬间瘫坐在地上。

冯保宣读了圣旨,让高拱滚出京城,马不停蹄地滚出去,一刻也不能停。

匆忙之间,高拱狼狈地逃出北京城,匆忙之间连一辆马车都找到,只好坐着牛车。

我们可以想象一下这画面:落魄的老人,不停地吆喝着大笨牛,大笨牛还死倔,不紧不慢地走着,偶尔,停下,翘起尾巴,拉泡屎,急的老头直冒汗,因为后面一群大兵在追逐。当时这可是件大新闻,轰动大江南北。

不管怎么样,周公走了,剩下我这个召公了。“周公为师,召公为保,相成王为左右,召公不悦。”高拱,你要多读《书》。

六月十九日,小皇帝召见我,这是我当上首辅以来,第一次召见。那时是辰刻,比往常的早朝,要晚一些。

他说,“先生为父皇陵寝,辛苦了。但国家事重,先生不要请假了,在内阁里调理吧。”

好的,老夫病好了,全好了,不必劳皇上费心。您看我还能后空翻呢。

小皇帝又询问了一下大政方针。

“遵守成宪”就是这么简单,我不是王安石,什么变法,什么改革的,我只知道祖宗旧制。祖宗旧制是什么?解释权在我!

8、人事建设

当下最急需解决就是政治中枢。高拱走了,想要找到那样干练的吏部尚书是不可能的,但是现在有一位众望所归的大臣,管兵部的吏部尚书杨博。杨博子嘉靖三十四年以来,三任兵部尚书,嘉靖四十五年,调任吏部尚书,隆庆五年复又以吏部尚书起用,在资望方面没有比他在高的。

好了,杨博调回吏部,空下的兵部尚书呢?高拱曾经定下规矩,兵部侍郎出为总督,总督入为兵部尚书。现在有三位总督,前蓟辽总督谭纶,现任宣大总督王崇古,前任三边总督王之诰。我和杨博商量了一下,用谭纶比较好,然后我又给王崇古去信,说了一下情况,我朝刚与俺答贡市,还需要你的威望镇之。希望你不要介意没有推荐你来当兵部尚书。

正在我建设政治中枢的时候,高仪死了。嗯,他临危受命,现在内阁稳定了,他要去穆宗报告去了。

现在内阁就剩下我一个人了。论资望杨博肯定能入阁的,但是他已经是吏部尚书了。我朝故事,中枢二元制,吏部尚书地位本来在内阁大学士以上,自从世宗朝内阁权重以后,吏部尚书地位已不低于内阁。就是现在吏部尚书在路上遇见大学士也不避道。吏部尚书入阁的不是没有,高拱便是一个例子,但是那是特旨。廷推阁员的时候,通常都是选礼部尚书、礼部侍郎或者翰林学士等。好吧,我也有私心,就算杨博不是吏部尚书,我也不会选他的,我只需要一位忠厚老实的人,不需要雄才大略的重臣。为国家任贤选能固然重要,但是内阁安定更重要,隆庆年间的内阁窝里斗的事情刚刚过去不久。

所以我选了忠厚老实的礼部尚书吕调阳。

吕调阳空下的礼部尚书,我起用了陆树声。他是嘉靖二是年会试第一,曾掌南京翰林院,南京国子祭酒,后来召为吏部右侍郎,却称病不就,隆庆年间,再起故宫,仍不就。没想到这次他居然来了,我用后辈进见先辈之礼待遇他。

七月,户部尚书张守直,刑部尚书马自强致仕。张守直关于封贡一事,一直和我意见不和,马自强也对我有些微词。好了,他们走了。我补进王国光和王之诰。王国光原来就是以户部尚书,总督仓场,现在调回来管理部事。王之诰是我得亲家,隆庆三年总督陕西三边军务,后进南京兵部尚书,资望早就够了。

工部尚书朱衡、左都御史葛守礼留任,两人操守,才能都是众望所归。我虽然是首辅,但是内阁只是皇上的秘书机构,我当然没有任人的大权。但是合法手段行不通,不代表着不行,对于人选的布置,我可是费了好一番苦心,不管怎么说,最后的结果达到了我意愿。今后的用人,我都采用这个政策,想尽一切办法用那些我想用的人。

布置完各个枢要的人选,我还要应付三个更重要的人:皇贵妃;冯保;小皇帝。这三个都是我的主人,谁也不能得罪啊。

首先是要给皇后和皇贵妃上尊号。皇后当然尊为皇太后了,按理说李贵妃的地位要低一些,但是那样可以吗?不可以!绝对不可以,两位都是皇太后。两位都是皇太后,那称谓不容易混淆吗?没事儿,这都不叫事。我给皇后陈氏的尊号为仁圣皇太后,皇贵妃李氏的尊号为慈圣皇太后。

新皇登基,新气象啊,翰林院的燕子生了一窝白燕子,内阁的池塘开了一朵并蒂莲花,我忙进献给圣母,并写了祝词《白燕颂》、《白莲颂》。

不要说我拍马屁,阿谀奉承。目的达到了就行,皇上有手谕传来;“白燕、莲花俱进献圣母,甚是喜悦,却独产翰林院中,先开于密勿之地,上天正假此以见先生为社稷祥瑞,花中君子.朕赖先生启沃,固不敢颠纵,何德之有!”

李太后做功德,建涿州二桥,我写《敕建涿州二桥碑文》。

太后建承恩寺,我写碑文;太后建海会寺,我写碑文;太后建东岳庙,我写碑文,就这样说吧,太后做一件事,我就写篇文章拍马屁。

冯保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呢,他的胡作非,我也有所耳闻,但是我不管,只要他不干政,做什么我都满足他。

冯保引用锦衣卫徐爵入宫,代阅奏章,拟诏旨;我就吩咐仆人游七和徐爵结为兄弟。

冯保要在故乡深州建牌坊,我就吩咐保定巡抚给他代建。

冯保自建生圹,我就给他写《冯公寿藏记》。

南京守备太监醉酒侮辱一个给事中,敢得罪言官,这下炸了窝。各路言官们争相恐后地弹劾那个守备太监。为了取悦冯保,我就把闹得最凶的给事中赵参鲁外放了,然后和冯保打了一下招呼,希望他能适当地约束一下手下。

为了让冯保有事情干,又有存在感,我就将一些礼仪性事务交给他处理,我只是希望他不要干政。

对待小皇帝,我不敢有丝毫怠慢,我亲自编写教材,亲自给他上课,洗脑要从娃娃开始。

9、开始

有人说我不行王道,只不过富国兴兵罢了。“呵呵,我何德何能,怎么富国兴兵了。”

国防是根本,帝国国防事业永远在第一位。

我开始了实行大臣巡边计划。

第一, 兵部左侍郎汪道昆巡视蓟、辽。

第二, 兵部右侍郎吴百朋巡视宣、大。

第三, 兵部侍郎协理京营戎政王麟巡视陕西四镇。

汪道昆和戚帅私交不错,又给戚帅去了信,一切顺利。

王麟对我有些微词,到了陕西办事办妥,便告病还乡。

吴百朋去宣大、山西的时候出了一些问题。王崇古怕吴百朋会干涉自己,吴百朋的朋友认为这是一种贬谪。别有办法,我只好双方去信解释。

吴百朋是有能力的,他去了以后,做出不少成绩,分别指出总督、巡抚个总兵的功过,奏请升黜。但是他严重地提出弹劾大同总兵马芳,认定了他行贿受贿。

好吧,行贿受贿,不用你调查我也知道,你是好样的,但是你没有考虑到我得处境。我苦口婆心地一番劝说,没有用,言官们认定了我包庇马芳,又把矛头对准了我。没办法,我只好把马芳免职了。

不能这样下去了,帝国需要一个有力地统治中心。

我的政令才能落实。我开始实行考成法。什么是考成法?就是述职报告,我要求官员写述职报告,述职报告写两份,一份交给各科,一份交给内阁。我根据述职报告来评定人员贤否。

六科控制六部,内阁控制六科,这是祖宗制度,我们都要遵守成宪。

什么?六科控制六部你们知道。内阁控制六科是什么时候制度?现在!

考成法的颁布,行政效率提高了,国家的税收提高了。

我朝建国已久,各地土地兼并严重,税收根本收不上了。汉武帝年间,桑弘羊的武器是平准法,他打倒了富商大贾,把一切囤积居奇的利益归为国有。

我不是桑弘羊,没有汉武帝那样雄才大略的君主支持。当然我也不敢彻底地得罪名门望族。海瑞那个例子摆着呢。我只是利用考成法,要求地方官员按实收租而已,把往年收不上来的都收上来。

富国是兴兵的基础,当然要想富,不外乎开源节流。

考成法是开源,下面就是节流了。

元夕灯火,皇帝要大摆筵席。我劝说皇上免了吧,皇上是个听话的孩子,“好的。”

嗯,不错,给光禄寺省了700两银子。

“皇上您知道宋仁宗吗,他可是位明君。他不喜欢珠玉,爱贤臣。”

“可是宫人们喜欢啊,朕需要赏赐她们呀。”

“明君贵五谷而贱珠玉,五谷养人,珠玉饥不可食。”

“那好,今后的赏赐我会节省的。”

内承运库太监崔敏上疏请买珠宝,疏发内阁,我瞥了一眼,不批!

国家正有条不紊地走入正轨。这时却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。

《乾清宫里的不速之客》这份报纸风靡全城。事情很简单,也很蹊跷。一天皇上在乾清宫溜达,见一人神色匆匆,忙叫人拿下。

冯保是东厂的头子,这件事当然要交给他了。

他很高兴,终于有事情干了。他想起了高拱,想起高拱怎么对自己的。

于是这个路人——王大臣,有了刀,有了供词,主使人是高拱。高拱派王大臣刺杀天子。

从嘉靖二十七年夏言被杀以来,我朝多了一项传统。

严阁老当政,杀夏言。徐阁老当政,杀严世藩,80多岁的严嵩流落街头。高拱当政,徐阁老儿子充军,自己也朝不保夕。现在我当政了,高拱要遭殃了。

所有人都认为这件事,是我指使的。我……

杨博和葛守礼这两个最有声望的大臣一起来拜见我,求我放过高拱,甚至用全家百口担保高拱的无辜。

我他妈的也生气了,我最敬佩的两个人也怀疑我。“两位是不是认定了这件事,是我指使的?”

杨博一看事不好,忙着改口,“不是的,只是这件事情,只有您才有回天之力。”

“好吧,那这样行不行?我奏明皇上,东厂的只是初审。我建议复审此案。”

锦衣卫左都督朱希孝和左都御史葛守礼以及冯保负责此事。我选朱希孝是有原因的,我朝历来尊重靖难功臣。朱希孝是第二名靖难功臣朱能之后,第六代成国公朱希忠之弟。第一名靖难功臣淇国公丘福的后代被消除了,成国公是第一世家。用朱希孝复审众望所归。可是这倒把他给难住了,朱希孝遵照冯保的意见,得罪了士大夫,遵照良心吧,有得罪了冯保。

他回头又把皮球抛给我,让我出主意。我也不想得罪冯保啊,高拱死活关我什么事情,不对啊,他死了,好像我要背骂名啊。我找杨博、葛守礼商量怎么办,反正是你们带头揽的事情。

最后,不知道谁给王大臣灌下一杯生漆酒,成了哑巴,他不能诬陷高拱指使,也不能陈述冯保教唆,就这样糊里糊涂地交给了刑部,砍了头。王大臣的血洗清了高拱的冤,可是没有洗净我的嫌疑。到最后,时人还是认为这事情是我干的。操!

万历元年,九月,杨博因病致仕。群臣廷推吏部尚书,候补人第一名,左都御史葛守礼,第二名,工部尚书朱衡,第三名,南京工部尚书张翰。葛守礼资望最高,朱衡治河有功,第三名一般都是分母,称为“陪推”,照例是不用的。

我推荐张瀚,张瀚呀,长得帅。

张瀚对于我,真是感激呀。

这时,礼部尚书陆树声因为对我有意见也要致仕,我托他弟弟劝他,没用!没办法,我只好亲自去他家里,可是这人一根筋,就是要致仕。好吧,那你给我推荐一个人,他推荐南京礼部侍郎万士和。

10、遵守成宪

接下来,我要干得是一件作死的事情——得罪读书人。历朝历代,得罪读书人的人,全没有好下场。当然,我不会觉得我是个例外,就算我现在的权威可以压制一切反对声,死后也会被清算的。既然走上这条不归路,我就风雨兼程,不会再想什么身后事了。

我朝的教育系统,两京的国子监是直接的国立大学,与地方无关。各府、州、县有府学、州学、县学,有一定的名额,归各省的提学官管辖。

太祖洪武年间规定,府学40人,州学30人,县学20人,日给廪膳,称为廪膳生员,廪膳每月领米一石,鱼肉油盐酱醋茶,也有官府提供。

宣德年间,规定府、州、县设增广生员,人数与廪膳生员相同。他们没有领米的权利,但是他们和廪膳生员一样,一家之内,出本人外,看可以免两个人的差役,换句话就是说一人读书,三人免役。以后又添附学生员,他们也有免役权利。这些生员,时人一般称为秀才。秀才们,有米可以领,免除劳役,文理通顺、有学问的可以考举人、进士,为国家做事。但是,大多秀才一辈子永远是秀才。秀才是地方上特权阶层,统治阶层的文官又出自他们,舆论又被他们控制着。他们可以压迫一般百姓,而百姓有没有机会和能力喊出反抗的声音。事实上,秀才常常就是当地领导阶层,就算不是,也会被领导阶层吸收,百姓们不但不会反对秀才,反而会拥护他们。

减少地方恶霸,为民众减轻负担,为公家平均劳役,就要整顿生员。

所以我指示地方学官,必须控制秀才质量,避免虚名不务实者混入;不许秀才干政,打倒游谈之士,不许私建书院;降低录取人数;确保通过考试的秀才能够被任用。

这都是老生常谈,这些政策不是没有颁布过,大多数不过一纸空文罢了。但是到我手里,就不一样了,因为我有考成法。因为考成法的关系,有司奉行非常严格,甚至出现了一州县仅录取一人的情况。

还有一个让我头疼的问题,就是驿站问题。驿站有主管人员,有马,有驴,有夫役,水驿有红船,有水夫,都很完备。这是一套完整的交通系统,可是马、驴从哪里来?船只哪里来?人力哪里来?都是民间,而且他们还要自备干粮。当然他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无偿的,必须做的。实际上,交通干线附近的人民就成了国家的奴隶。

在太祖时代,非军国大事,不可以使用驿站。所以虽然有驿站制度,但是附近的百姓还可以忍受。

如今从最的六条已经发展到五十一条可以使用驿站的情况了。只有符合这五十一中的任何一条,都可以拿到证明使用驿站。那个证明称为勘合。

勘合分为五等:温良恭俭让。北京的勘合有兵部发出,各省的勘合由巡抚和巡按发出。填发的机关,还是有些限制的。可是实际填发的时候,就相当的“人性化”了。兵部可以发勘合送入,各省也可以发勘合送入,领用勘合的人没有限制归回日期。自己不用,还可以转给别人,名字不对,洗去,重新填。反正用勘合的人大多数不温良,也不恭俭,更谈不上让了,这五个字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讽刺啊。他们在驿站拼命的榨取百姓,要粮食,要柴炭,要酒席,要蔬菜,要鱼肉,要牲口,要人力。在交通干线的人民,真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。

所以我要恢复祖制,严格控制使用情况,而且使用后,必须归还勘合。

这些措施不是没有人实施过,不过都是一纸空文罢了。但是在我这儿,就不是了,因为我有考成法。

整顿驿站工作当然从自身做起,我儿子会江陵考试,我就让他自己花钱雇车。我父亲过生日,我就吩咐仆人背着寿礼骑驴回去。我弟弟病重回家乡养病,保定巡抚张卤送他勘合,我马上追缴回来。

甘肃巡抚侯东莱的儿子擅自使用驿站,言官弹劾他,虽然甘肃不是罪吃紧的地方,但是也在北方国防线,而且侯东莱很有能力,为了这件事,得罪一个封疆大吏。不管了,不能因为巡抚,坏了国法。我罢免他儿子的官。往后再想办法补偿他吧。

保定巡抚张卤一次上报十几个人,人数有些多。我就重点惩罚了太仆寺和太原府的官员。

没想到太原知府上书兵部和都察院,说他不是有意违法的,是山西巡抚派人护送他们外出公干,所以使用了外省驿站。

擦,居然把责任推到山西巡抚身上?山西可是国防要地,嗯,算了。我写信警告一下。

还有两种情况,我不好管。一个是内监,一个是衍圣公。内监的情况,我只好交给冯保了。衍圣公是孔圣人的后代,每年要入京朝贡。入京朝贡不好停止,不过每年都来,太频繁了。改成每三年来一次。

11、人性

湖广的官员说要给我在家乡建个牌坊。哎,建牌坊又费工又费料,一切的负担都得百姓承担,这样不好。他们说,没事,要不给大人折现吧。你们这帮孩子,让我怎么说你们?我们家的房子不太好,折现的钱不如给我修修房子吧。

都是孩子啊,理解能力不强。他们不仅给我建了牌坊,还修了房子。真拿他们没办法。不过他们没有动用老百姓,工人全是锦衣卫,这一点,我很欣慰。

有个知县给我送礼,我是拒绝的;他以为嫌少,又来了,我还是拒绝的;他第三次来的时候,居然还送来一条玉带,这种人好让人生气,我是清廉的,怎么会收礼?

还有一个巡抚,名声不好,卸任以后,四处活动,想要再次被起用。不知道他哪里的消息居然找到我这儿来了,我只是皇上的秘书,哪有那么大的能力,我开玩笑地对他说,会和吏部提一下。这货居然当真了!

我这么辛苦,为了谁?为了国家,为了天下苍生。可是有人不知好歹,居然告我。更可气是告诉我的人,居然是我的学生刘台。不行了,气死我了。我大明帝国二百年来,第一次有学生告老师的。

我混不下了,我请求致仕。

皇上降旨慰留,不行,我还是要请求致仕。

皇上再次下旨慰留,皇上还不放心,又派来司礼监太监孙隆前来慰留。

我再请求致仕,是不是太矫情了,算了。

皇上下旨打刘台100廷杖而后充军。

刘台毕竟是我的学生,他不懂事,是我教的不好,我去求求情吧。

皇上免了他廷杖,贬为庶民。

后来,有人揭发他在任时受贿,经调查属实,最后还是充军了。

妈的,这小子自己都不干净,沽名卖直之徒。

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。这个消息对我来说,简直是晴天霹雳。我的父亲张文明去世了。我请求丁忧守制,安排父亲的丧事。

我朝的制度,在遇到承重祖父母、亲父母的丧事,守制二十七个月,期满起复。就是这二十七个月必须卸职回家,期满而后,照旧做官,称为“起复”。

皇上“夺情”。夺情就是二十七个月中,由皇上特别指定,不许卸职。

正在我考虑是否丁忧守制的时候。

户部侍郎李幼孜、冯保主张夺情。

北京御史、给事中要求夺情,南京御史、给事中也要求夺情。

形势一片大好,不对!是伤心,伤心不能为父亲丁忧守制。

这时,我的学生吴中行、赵用贤上疏要求我丁忧守制,接着刑部员外郎、我的老乡艾穆,、刑部主事沈思孝也上疏要求我丁忧守制。

从严阁老开始,敢攻击辅臣的,全是廷杖的惩罚。

杖、杖、杖,只有廷杖才能让他们老实。

当我匍匐在孝帷中的时候,礼部尚书马自强来了,翰林院的一大帮人来了。他们来给吴中行、赵用贤、艾穆、沈思孝四人求情。

“我在居丧之中,外面的事情,我不知道,也管不了。”

“皇上很生气,要廷杖他们四人。”

“皇上生气,我有什么办法?”

“可是皇上是为了给您出气啊?”

“刀,刀,我的刀呢?赶紧把我刀拿来!你们让我走,皇上让我留,我该怎么办?让我死了得了。”

我的学生、同乡居然攻击我。呵呵,想想,严阁老,他当国的时候,都没有同乡攻击他。我是不是对他们太好了,日了狗了。

七七之后,我入阁办事,不久之后有扫把星出现在天空。小人当道,嗯,肯定京城出现了坏人。皇上下旨考察京官,老虎不发威,你们真拿我当小猫咪了。这次,我好好的给你们这些人上上课,教给你们一个词语“党同伐异”。

最后我还是没有丁忧守制,不过我申请皇上停止我的俸禄,我要“停俸守制”,当然这个词是我发明的。

12、尾声

国家的政治中心在北京,国防第一线也在北方。这就需要南方的粮食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北方来。我朝运粮,需要漕运,要想漕运,就得兴修水利。黄河是其中的重要一段,可是黄河经常因为泥沙问题,造成河道不通。

治理黄河好多年了,也不见成果。我决定起用潘季驯。关于治理黄河,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方案。有人建议加宽河道,河道宽则水流畅。潘季驯则认为河道宽则流速小,则河沙沉底的几率越大,长年累月,河床就越积越。他主张,应该选择重要的地段把河道收紧,同时把附近的清水河流用人工疏凿引入黄河,以增加河水流速,这样可以不需要经常疏浚而“自浚”。

我没有亲自考察黄河,不过咨询了很多人,又看了些相关资料,去信给了意见,并表示,我没有亲自考察,又缺乏治河经验,那些意见仅供参考,你还是要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方法。

我果然没有看错人,潘季驯成功了,实践证明他是正确的。

万历十年二月,浙江发生了兵变。事情是这样的,浙江巡抚吴善言奉召裁减东、西两营的粮饷,士兵哗变。以马文英、刘廷用为首,捉了巡抚痛打一顿。

我起用张佳胤为浙江巡抚平叛。张佳胤是高拱的人,但是个人才,我没有因为个人恩怨儿摒弃人才不用。

张佳胤赶去浙江的途中,又听说发生民变,“乱兵和乱民勾结了吗?”

“还没有!”

“赶快走,还来得及。”

张佳胤悄悄地入了杭州城,乱民四处烧杀抢掠,乱兵心绪惶惶,不知新来的巡抚如何处置他们。

张佳胤召来游击将军徐景星和东、西二营说,“要想将功赎罪,去把民变平定下来。”

这群乱兵一听这话,高兴极了,很快平定了民变,并送来一百五十个乱民,张佳胤下令杀掉三分之一,然后召马文英、刘廷用等人领赏。于是,这帮人来了,一共九个,上次兵变的首领,这次平乱的功臣,这时徐景星突然将他们全部逮捕,一刀一个。

顷刻之间,民变,兵变全部解决,我的眼光就是好。

正当大明朝蒸蒸日上的时候,我却病了,而且病得不轻。

病榻中,我想到徐阁老的生日快到了,我恳请吏部侍郎许国代拟寿序,序臣以后,我不满意,挣扎着亲自写了一篇;“居正尝谓,士君子所为尊主庇民,定经制,安社稷,有自以其身致之者,有不必身亲为之,而其道自行于天下,其泽自被于苍生者。窃以为此两者,惟吾师兼焉……”。

不知道,老师看到以后,会不会高兴。没错,徐阁老是我的恩师。

“尊主庇民,定经制,安社稷”老师亲身做到过;身后,托付给学生,我也做到了,这全是老师的功绩。

六月二十日,我知道自己不行了,但是我很欣慰,没有什么遗憾。国家蒸蒸日上,富国强兵指日可待,身后更无可担忧之事,皇上曾说过:

“先生功大,朕无以为酬,只是看顾先生的子孙罢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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